红雨清风
一
有时候,当一片枯萎了的落叶又或是一个被人遗弃了的塑料袋“呼啦”地从我身旁游过时,我会神经质似地用力迅速地把它们紧紧抓住,心里会掠过一丝痛快感,仿佛我抓住的是一份希望;有时候我会突然间迅速地转过身去,好像如果够快的话,我就能再次看到那年的夏天……
二
二零零零年的夏天。今年的夏天太阳似乎不太安宁,老是用它那长长的火舌舔着地球,仿佛不把地球烤焦它就不会罢休。可是,天气再热,也奈何不了我们这群“快乐小子”!
市委在今年的暑假将会举办一次主题为“心系北京”的夏令营活动,学校几番商议后,决定把我们学校仅有的十个名额全交给了我们高二级的同学,没想到我竟然被选上了,这怎能叫我不高兴呢?十个“快乐小子”掀起的阵阵欢声笑语,给气温高达35摄氏度的校园带来了一丝丝的凉气。
三
火车上,我的床位对面,是一个内向的女孩,虽然我们不曾相识,但我已敢肯定她,是内向的。我们同一车厢上的几个素不相识的同龄人一聚在一起就“吱吱喳喳”地聊开了。只有她,一个人,从上车开始,除了刚刚碰面时朝大家微笑一下外,就捧着老蔡的《雨衣》独个儿地看起来,一坐就是三个小时,不曾说一句话。
我好奇地打量起她来。一头乌黑的披肩秀发、樱桃般的小嘴,身子虽然看上去比较瘦弱,却透着一股坚强的气质,看得出,她的内心世界是非常丰富的,只不过是她不愿表露出来罢了。期间,我们的视线无意地碰撞了三次,我决定要走进她的内心世界去,交定了她这个朋友。
也许真的是苍天不负有心人吧,一次不小心的碰撞,便打破了我们之间的隔膜。她叫李莹,是石城中学的高二级学生。因为我们俩都喜欢看老蔡的文章,平时也喜欢涂涂画画的缘故,火车未曾到站,我们俩已经成为了一对无话不谈的GOOD FRIENDS。在北京的旅程中,我发觉她始终都只和我一个人说心话,说她的感受、说她的兴奋、说她的看法。而这些就连她身边的和她一起来的同班同学她也没和她们说过。问她缘由,她低下头说了句令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:“朋友无处不是,只是知音难求,能彼此之间打开心门,让对方走进内心的,又有几个?”从我身边好友不时投过来的羡慕的眼光中,我知道,我明白,李莹是我今世的一个不可多得的真心朋友,一个也能让她走进我的内心世界的女孩。
从北京回来之后,我们的联系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紧密起来。我开始发觉李莹在我的心中地位变得越来越重要了,如果我三天不见她,我就会茶饭不思,我感觉到,有一种冲动正逐渐抚摸着我的心。
我们有一个约定:第二年的暑假,我们俩一起去广州一趟,因为我们报考的大学都是在广州,而且,我们是报考同一所大学。我答应了。
可是……
四
二零零一年的暑期被高考结束的铃声的响起正式拉起。谢天谢地,我们俩都如愿地考上了理想的大学。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,我们互相看着对方,都会心地笑了。
我们的广州之旅正式启航。乘车的那一天,连雨公公也来为我们送行了。暴雨在雷声的鞭策下,猛烈地敲打着地面。在车站旁的一间小店铺里,我遇上了初中时的同桌,于是,我便让莹一个人去买票。
“莹,你先去买票,我在这里和同学先聊一会儿,好吗?”我问。
“嗯!”莹点了下头,拿着雨伞冲进了雨帘中。她从不拒绝我的。
过了不大一会儿,莹的身影出现在车站的门口。谈笑间,我透过雨帘,看到在车站的不远处,一个庞大的影子就象一头饿狼般向她猛扑过来,不错,是一辆正在高速行驶的大货车。
“李莹,小心,不要过来!”我大声喊叫着,并不停地用手挥舞着。
没用的,雨太大了,完完全全把我的声音淹没了,莹见到我挥舞着手,还以为我在叫她,反而加快了脚步。
“砰”,雨帘里响起了沉闷的一声响,接着是汽车的急刹车声。一把粉红色的雨伞,从天降下,掉落在我的脚前。
可怕的一幕,始终都是上演了,并不因为我的努力而改变。
“李莹!”我发疯似地扑向她。血水夹杂着雨水,还有泪水,都一股脑儿地从她身边滑落。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,可手还紧紧地抓住两张被血水染红了的车票,紧紧地抓住,然后整个身子软棉棉地倒在了我的胸襟上。
五
洁白的被单遮盖了她整个身躯,和她黑红色的头发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。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哀愁,无声的泪水滴打着被她牵引的在场所有人的心,李莹的妈妈哭得死去活来,还有一些人,在暗暗地叹气和流泪,除了李莹的妈妈,我已分不清谁是李莹的家属,谁是过路的热心人了。
“怎么,怎么会这样?我们不是好好的吗?为什么老天会让这一幕情景发生在她的身上呢?”半个小时前,我们还在车站里有说有笑的,可是半个小时后,她却躺在了手术台上。这瞬间的极大变化,令我不敢,也不肯相信这是真的。
“不,这不是真的。”我在安慰自己,同时也狠狠地掴了自己一巴掌。竟然会痛。
“如果我不让她自己一个人去买票,她现在不就好好的了吗?为什么我当时不和她一起去呢?我不是很想和她在一起的吗?我的一个‘不留心’让她独自一个人成了这出悲剧的唯一一个女主角。”
一种无名的恐惧感涌上我的心头。手术室的工作灯已经亮了八个小时了,李莹的妈已晕了两次。匆匆忙忙、进进出出满脸紧张的医护人员,让我们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不顺利,终于奇迹还是没能出现,“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力了。”主持医师出来宣布这残酷的事实时,李莹的妈妈当场又晕了过去。所有的一切,仿佛都停止了,整个手术室门前,足足安静了几秒钟,大家都在默默地接受着这个既不愿相信、也是最不愿听到的事实。
以前看电影时才能见到的情景,现在就这样活生生地摆在我的面前。
李莹被推出了手术室,送回到病床上,一路上都极力地微笑着面向大家。她艰难地睁开眼睛,在人群中不停地搜索着,最后定格在妈妈的身上。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我,嘴巴张了一张,想说点什么,但是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就被推回到了病床上。
在一一和家人见过面后,她让家人全都离开病房,剩下我一个人。我紧紧地抓住她的手,无言。只有流不完的眼泪。
她努力地笑了一下,说:“我,我知道…… 这不关你的事,你,你不……不用自责,只怪我,没有福气 ……和你去……去广州罢了。你可要好、好好保重哦。”
“我真的很没用,连你最基本的愿望,我都没能力去为你实现。我还能去做什么?”
她艰难地移了一下身子,摇了摇头,一直在微笑着。她始终都是那么的坚强。
“答应我,我……不愿被你……看到我死的样子,好吗?”
我猛地摇头,把她的小手抓得更紧了。可看到她不高兴的样子,我还是点了头。
“帮我……去找一下我的……耳环,刚刚……在手术室前丢掉了。”
叫她妈妈进去看守一下,我便立刻转过身去找耳环。到了手术室时,却突然想起李莹她从不戴耳环的。
六
回到病房门口时,里面突然响起了一声非常清脆的破碎声,“砰”。是她妈妈手上的玻璃水杯滑落到地板上,打破了。
我知道这一清脆的声音意味着什么,这是生命的定槌,也是车子起程的信号。去天堂的车子,载着一个花季少女,起航了。她离开了我们,孤身去遥远的一个叫天堂的地方了。
滚烫的泪水再次撕裂眼皮,顺着脸颊滚下来,连心也一起被撕裂了。
我始终都是违背了诺言,我没办法做到不去见她最后一面。推开房门,莹正安详地躺在病床上,睡得很熟很熟,永远也醒不来了。枕边的是那张格外刺眼的染血的车票,一张通往天堂的车票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