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苦难让我们如此伟大(钻铁}

记得《平凡世界》里的孙少平说过这句话。 大学一年纪的暑假,在广东打工挣钱供我上学的弟弟出车祸了:骑自行车过马路的时候,被一辆狂飚的摩托撞飞了,射出一丈开外,重重地摔在水泥路面,登时昏厥,鲜血从耳,鼻,口中慢慢渗出,汇成一滩……
                 
  肇事者继续狂飚而去,一位工友撞上了这一幕,将他送到了医院。
                 
  时年他不满十八岁。
                 
  接到消息时正好剩最后一门考试,天是蒙蒙的灰,我的心沉沉下坠,悲凉笼罩了我,匆匆留下张字条就奔向火车站。
                 
  火车的轰鸣像巨型怪兽的嘶吼,狂烈地把我的心撕裂,我没有痛觉,没有任何一种感觉,死神的面孔在眼前晃动……
                 
  啊,我的弟弟,就这样完了么!!
                 
  终于还是有一种感觉了:死寂,是阎罗殿前的死的静寂!我没有呼吸,没有心跳,没有感觉,我——死了?
                 
  火车突然一个急刹,心猛烈地颤动一下,我还活着!
                 
  我根本没兴趣活着,三年前就有了这种明显的不耐烦。在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挤满一屋子人道贺的时候,这种不耐烦也不曾稍稍的改变。那一屋子人的言语和表情:欣喜的,羡慕的,嫉妒的,都与我无关!
                 
  生活是什么?生活是西西弗斯的石头,永远也推不到山顶!一场没有尽头的惩罚,神在一边笑!
                 
  我不想活着,但我没权利死去。我明明看到,母亲脸上的笑意,眼里的喜悦,心里的甜蜜。她这一生,成功了啊,就在我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!
                 
  母亲似乎看到了她的光明,而我却如何也看不到。我认真的,努力的看,还是茫茫的灰,怀疑我的眼睛,得了白内瘴?
                 
  我开始为弟弟庆幸起来,就这么解脱了,解脱了啊!
                 
  我甚至开始想,要怎样来为他祝贺呢?我想到了庄子妻死,歪坐于地上鼓盆而歌的情形。唱歌吧,喉咙却哑哑的,我唱不出,终究是没有庄子的透彻。
                 
  怀着这样莫名其妙的心态,行尸走肉般回到家门口,母亲正在不远的地里掰包谷。抬头的一瞬间,我看到的是一张悲伤的,恐惧的,无助的脸;皮包骨头,皱纹密布,老态龙钟,和我走时大不相同。
                 
  看见我时,她一下子没了力气,几乎摔倒。
                 
  我走过去扶她,她立马就瘫在我肩上,我挺立着,心中掠过瞬间的豪壮:母亲的天空塌陷了,我,只有我,能为她撑起这片天空!
                 
  其实,弟弟仍在广州第一人民医院,昏迷着,已经三天三夜。二爸,二婶本来在那里,父亲和幺爸正在赶往广州的途中。留下母亲一人在家等我,她没跟任何人说,他不敢面对别人同情的目光!这会儿,她像委屈的“小孩”见了自家“大人”一样,呜呜的哭起来。
                 
  三家人的玉米,大片大片都立在地里,等着我们两个骨瘦如柴的弱女人把它们掰回来,母亲干活时闷声不响,一停下来就嘤嘤的哭。我没有眼泪,要知道,我并不伤心!
                 
  我只是悲哀,不知为谁,仿佛是为自己。又仿佛,还是为着弟弟的:他活着,也不过是重复一次父母的生活!艰辛的,茫然的生活。死了,未必不是好事。
                 
  然而,我还是期望他会有一种别于父辈的,好一点的生活。但又分明没有可能,没有可能啊!
                 
  这脚下黄土,何曾改变过?
                 
  母亲整夜地哭,我却蒙头大睡,甚至打起了鼾声。强体力劳动使我困顿,茫然的心境使我麻木!
                 
  母亲躺一阵,坐一阵;哭一阵,诉一阵,责怪自己平时咒他死咒他短命,给菩萨听见了,显了灵验。有时我并没有睡着,会听见她说我心狠:竟然睡的这么沉!
                 
  闷闷地想,母亲平日里的确是不喜欢弟弟的,咒骂之声不绝于口,父亲亦然,他学习不好,父母于他无望。不像我,总是第一名,成为父母一生光荣而艰巨的事业。
                 
  现在何痛之深,悲之切?到底是血脉相连,由不得你不痛。
                 
  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弟弟,是无法知道了。常常他说:他们讨厌我,我便是死了,他们也是无所谓的。我也肯定地那么想,原来还是错了。
                 
  母亲实在困倦了,倒下,眯糊了。又突然地坐起,惊恐不已,说她看到弟弟满头满脸都是白色的纱布。
                 
  等了十来天,杳无消息,母亲一天天的绝望了。不再说话,也不再哭泣,有些呆滞了。
                 
  我停止了一切悲与喜的思维,麻木地等着上帝的宣判,一切当是自然。别说我仍然没想清楚弟弟那样一个人,是活着的好一点,还是死去的容易些;就算我望他生,在那样无边的绝望中,又能做什么呢?仍只是等!
                 
  那时家里没有电话,十里八里的乡邻,也没有。天天我到五里外的乡场邮局去等信。等到第十三天上,终于有了一封,正是广州来的。死水般的心湖还是起了波澜,手在发抖,竟有些害怕拆开。当我看到弟弟在五天五夜的昏迷后终于醒过来时,我激动得跳起来,望家的方向飞奔……
                 
  这样的激动,是我自己不曾料想的,仅仅是为母亲高兴?还是我自己于生,仍是眷恋的,哪怕就像弟弟那样地活着,仍是眷恋的!
                 
  母亲得到喜讯,老泪纵横,笑容,终于透过眼泪,慢慢的从心里,移到脸上。
                 
  那一刻,那泪水,那笑容,竟然将我打动,铁石的心肠开始软化,我哭了,和母亲相拥而泣,又突然地,笑出声来。
                 
  我一直找不到的生之意义,也许,在这一刻,已经找到了。
                 
  没有一个孩子,应该加给母亲,那样的伤痛;没有一种理由,能够为死的念头,开拓罪责。也许世间最大的不孝,莫过于是啊!
                 
  我要好好的活着!尽自己的全力,好好的活着!让他们好好的活着!
                 
  是什么使我如此的厌倦?遍寻心灵深处,不过是父辈的艰辛覆盖在心灵的阴影生出的懦弱!不想面对不能逃避的无可奈何!
                 
  许多年后的今天,我终于活出人生滋味,回想那一阵的灰败,我要说:感谢灾难!是它让我,拥抱生活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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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谢 多么痛的领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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