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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转贴]外婆的传奇故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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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吉他小健
时间:
2004-3-12 20:01
（一）
自从我记事时起，就常常端详着外婆娇好的面容想入非非。我绞尽脑汁地想啊想，只为了从我的小脑瓜里搜寻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外婆的美。那时的外婆已经五十多岁，对一个女人来说最好的时光早已是黄鹤一去不复返。但五十多岁的外婆的美丽却深深地震撼并感动了我幼小的心灵，那是一种清丽中透着雍容，端庄里透着灵秀，精练中透着幽雅的美，这种美既是天生丽质，又是岁月的沉淀和人生历练的雕琢。小小的我常常面对着外婆情不自禁地叹息：外婆，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你一样美？
我最喜欢外婆那双永远含笑的眼睛，闪着纯洁、善良、和蔼、坚毅的光芒。在我的记忆中，这双眼睛里似乎从来就没有悲伤、凄凉、无助或者绝望。我很奇怪，为什么跟外婆在一起的时候，心总是那么沉静自然，仿佛远离了喧嚣的浮躁和不安？
外婆脸上最有特点的是她的下巴，那么尖尖地向前弯着，使整张脸都随之生动活泼起来，让人感觉她一直就在颤颤地笑着。直到现在，我见过的女人当中，也只有外婆一个人的下巴会笑了。而当时，小小年纪的我就认定外婆这样的面相是有福气的，以至后来有好多人给我看相说我有福气的时候，我都会摇摇头说：不，我外婆才是真正有福气的女人呢！
外婆身上最有特点却是她的三寸金莲。我曾经再三缠着她给我看她的裹脚，可是外婆总是不肯满足我，说女人的脚金贵着呢，哪能随随便便就给人看呢？可是后来，外婆还是经不住我软泡硬磨，把自己“金贵”的小脚给我们几个表姐妹看了个够——这是我第一次看女人的小脚，也是最后一次。我看不到什么“金贵”，却满眼都是残忍，残忍得我发誓永远不再看第二次，并且我一直都在努力地将它的真实面目遗忘，否则它无疑将会严重影响外婆在我心目中的美丽形象。但是，你们可不要小看外婆这个小脚女人，就在她70岁的时候，竟然还颠着一双小脚到山地里去复收花生和红薯，这在周围的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呢！
（二）
我对外婆的爱戴和崇敬，对她发自内心的情不自禁的喜欢之情，是远远胜过我的母亲的。记忆中，我们这个大家的一切是非事端，都是由外婆来坐镇解决的。她总是那么安然地盘着小脚坐在炕上，右手里永远不变的是她的旱烟袋，而左手则是她盛烟的小花笸箩。如果来到我们家或者舅舅、姨妈的家，左手里拿的则是一个灰色的烟荷包。外婆喜欢抽几口烟，就沉思一会，然后把灭了火的烟袋往烟灰缸里一磕，才抬起头沉静缓慢地娓娓说来……我从没有看到外婆慌张的样子，各家的事端似乎总能在她的不紧不慢的分析引导下化险为夷。外婆在我的心里，也便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和神圣感，我始终相信，她不是一个简单平凡的女人，她的生命中，一定有许多不同凡响的经历和传奇故事。
至于我的姥爷，我实在不敢恭维——请注意，在这篇文章中，我叫他姥爷而不是外公，因为他不是我的外公。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外公，他的故事也知道得很少。外公去世很早，我只见过他的一张照片，被母亲藏在箱子底的，记忆深刻的是那双深沉严峻的眼睛，仿佛要洞穿你的魂灵而你却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，还有唇上那浓密的胡子，显得威严而不可侵犯。因为姥爷的缘故，母亲很少跟孩子们提外公。
其实姥爷对我们所有的孩子都很好，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他就是我的外公，因此就一直纳闷像外婆这样美丽的女人怎么会嫁给他，有时心里竟疙疙瘩瘩地不舒服，因为他太丑了，以至于我一踏进外婆的家门，脑子里就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个不太文明的歇后语——就是那个关于一朵鲜花的歇后语。应该说，姥爷的身材还不错，堂堂八尺男儿，身板挺得也很直，但是他只有一只眼睛，两只手上没有一个大拇指，只有半个食指，其余的手指我没数，真的，我不敢也不忍心去看、去数了，虽然那时我是个非常非常好奇的孩子。可以想象，这样的一个人不但行动迟缓，而且表情木讷，是很难让人对他产生好感的。但是我的外婆就那么难以想象地跟他结婚生子，一起踏踏实实地度过了几十年的光阴。
（三）
我一直关心着外婆的故事，断断续续地，从母亲、父亲那里，从姨妈、舅妈那里一点一点地搜集信息。后来，我多多少少地知道了一些，但都不完整。一晃又是三十年，我也人到中年，这次回家再三询问，才从大姐那里知道了大人们都不愿意告诉我的故事。现在，我总算能把外婆的传奇故事完整地向读者描述了：
外婆家里兄妹九个中，她排行老九，且是家里唯一的女孩，人又长得灵气漂亮，所以，外婆在父母和哥哥们那里所受到了百般宠爱。如果不是一场劫难，她的命运可能就要彻底改写了。十五岁那年，外婆的大哥和二哥一起被歹人绑了票，藏在山里的地窖中。他们索要四十块大洋才能放人，否则就拿外婆去换。普通的百姓人家，上哪里去凑这四十块大洋？可是万不能把女儿送到歹人的手中啊！父母无奈，只好把如花似玉的小女嫁给了我的外公——准确地说是“卖”给了我的外公——一个三十岁的靠赶脚为生的本分男人。就这样，外婆才没有落入虎口，只是委屈地嫁给了一个自己从没见过面的陌生大男人。
外公赶脚，交通工具不过是一头毛驴，谁家的媳妇要回娘家，谁家有红白喜事需要报信，都来找外公和他的毛驴帮忙——如此说来，外公的职业倒像是现在的出租车司机了。这样的职业在那时也算一个生意人，手中也就有了点积蓄。花一样倍受宠爱的的小脚女孩就这样结束了自己花一样的年华，做起了一个大男人的小妇人。我想象不出外公外婆的生活会是怎样一种情调，是那个威严的大男人疼爱花一样的小妇人多一些呢，还是小脚的妇人伺候她的大男人多一些？
（四）
外婆给外公生五个儿女，母亲是老大。儿女太多，外公赶脚挣的钱已经养活不了一家七口人了。为了生计，外公和外婆的几个哥哥结伴去了大连，这一去就杳无音信。外婆一个人在家拉扯五个孩子，其艰辛是难以想象得出的。母亲十六岁那年，外婆便做主把她嫁给了我父亲，这样既给她一个新的天地，又可以减少一张吃饭的嘴。外公挣了钱欢欢喜喜地从大连回家，他最喜欢的大女儿却已经嫁做了他人妇。外公暴跳如雷，可是已无力回天，一气之下，他带着大儿子离开了家重返大连，发誓要让儿子上学，免受小脚女人见识短浅的危害。我猜想，外公临走的时候，应该是去看了母亲的。几十年以后，母亲把外公的照片收藏在箱子底，可见她对外公的感情非同一般。
至于对外婆，母亲心中一直有个结，她怨恨外婆把她小小年纪赶出家门，早早地生儿育女受尽拖累，而没有享受她应该享受的青春年华。但是外婆却非常关心我父母亲和家里孩子的情况，也常常颠着小脚到我家里来送点母亲爱吃的柿饼、蜜饯什么的。其实母亲也应该知道，外婆是一直在弥补她一时的过错，何况在当时的情况下，那也可以算是一个女人无奈之中的明智之举了——毕竟没有把孩子送人，也没有让孩子们饿死。如果跟外婆相比，母亲已经是很幸福的了，父亲不但勤劳能干、老实英俊，而且一生对她都很照顾，被我们做儿女的传为佳话。父亲去世的时候，外婆整整在我们家陪了母亲七天。从此，她对我母亲的生活更加关心体贴，外婆就这样用她宽容博大的母爱，化解了我母亲心中积淀多年的怨恨。
我的大舅被外公送到大连去读书，后来大学毕业，想办法调回济南上班，却英年早逝，三十几岁就离开了人世，那时我出生刚满一个月。母亲因为我的拖累，没有见到她最喜欢的弟弟最后一面，心中的遗憾可想而知。所以每当母亲想念大舅的时候，总会哀怨地数落我出生得不是时候，仿佛大舅的生命是被我夺走的一样。这对我其实很不公平，但我看她伤心，不去与她计较而已。
外公负气出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，多年以后，外婆的哥哥找人捎回他的死讯。外婆又颠着小脚，带着她的四个孩子一起去大连奔丧。母亲那时候已经做了妈妈，外婆本不想让她奔波，但她执意要去见外公最后一面。我想也该是因了外公对母亲的那份理解和疼爱，给母亲留下了太多的美好回忆。但我更敬佩的还是我的外婆，这个小脚女人在这么多的变故中依然保持平静的心态，既没有因外公的负气出走而怨天尤人，萎靡不振，也没有因为母亲对她的怨恨而抱怨别人。五个孩子最终都健健康康地活了下来，并且成家立业。多少年来，该承受的她一个人颠着小脚都承受了，不该承受的她也默默地用柔韧的肩膀扛住了，这样的女人，的确不是简单平凡的女人。所以至今，外婆的形象在我心里都有一些神化，她在我心中已经幻化成一个不可玷污的女神。
（五）
外公去世后，外婆的生活更加艰难。这时候。我的姥爷开始频频帮助她和孩子们干一些力气活——或者是在外公出走大连以后姥爷就已经开始帮助外婆了也极有可能。姥爷比外婆小七岁，跟母亲同辈，是外公出了五服的本家侄子。家里因为太穷，姥爷和他的弟弟都老大不小了还没有娶上媳妇。那个时候我的姥爷并没有残疾，他也是一表人才的壮汉子。来来往往中，我的外婆被姥爷的善良憨厚和勤劳朴实彻底打动了，外婆爱上了这个只比她的女儿大十岁的本家侄子。这其间的故事我只是断断续续地听说和猜想，并没有人告诉我具体的事件发生的时间，所以我也实在算不出这些事到底发生在哪一年，只好凭他们的年龄去猜个大概。如果我的判断没错，外婆那时应该是在三十五岁左右，也就是我现在的年龄。但她那时是已经做了外婆的了。
我很佩服姥爷的目光，他能看到外婆这个已经生育了五个孩子的小脚女人的独特魅力，那真是他的过人之处。但是两个人的爱情却得到了村里所有人的反对，外婆更受到了五个已经懂事的孩子的巨大压力。反对和压力太正常了，因为这样两个相差太悬殊的人产生感情简直是太不可思议。一个不足三十身强力壮的单身男人，一个人到中年做了外婆的半老徐娘，这样的爱情故事放在妇女解放的今天，也会被世人所嗤笑的吧？但我理解我的外婆，十五岁被一场劫难送到外公身边的时候，她还太小，不懂爱情。二十年之后，她经历过并承受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，更懂得心心相印的感情是多么来之不易，也是多么值得珍惜。如今她的心花已经为爱情开放，年龄和辈分的差别又算得了什么？
但前来劝阻、威胁的人实在太多了，外婆最终还是向村人和孩子们妥协了。我决不相信这样一个坚韧执着的女人会向世俗的压力妥协，所以击倒她的理由只能有一个，那就是有人劝她好自为之，不要让孩子拖累了本来就清贫的姥爷，耽误了年轻男人的美好未来。于是外婆拒绝了姥爷的爱情，也拒绝了自己的幸福生活。她更加沉静地颠着小脚来往于山里和家里之间，决不再有非分之想。这对我的姥爷打击很大，他整天神思恍惚，竟在进山打石头的时候出事了——放炮的时候他没来得及跑开，被打瞎了一只眼睛，打残了好几个手指。
有些缘分是怎么也拒绝不掉的。外婆看到痛苦不堪的姥爷忍受着肉体和灵魂的双重折磨，再也不理会任何人的反对和劝阻，不顾忌任何人尖酸刻薄的目光，毅然决然地担负起照顾姥爷的责任。这时候，曾经费尽口舌游说的人却全都闭上了嘴巴，或许他们以为现在的外婆跟姥爷很般配，或许他们为自己的狭隘而惭愧，但我更觉得他们是被外婆的不同凡响震慑了，被这个小脚女人的正气和坦然震慑了。
外婆和姥爷结婚后又生育了三个儿女，这三个孩子因为没法排辈，所以起名的时候都省略了母亲也是姥爷这一辈人名字中间的“忠”字，而直接叫了两个字的名字。这样，我们这个特殊的大家庭就出现了非常有趣的现象：姥爷跟外婆生育的舅舅和姨都比我大姐年龄小，而他们的孩子自然也比我姐姐的孩子小，就连我也只比我的外甥女大四岁。由于人多，我们家的女婿和儿媳好几年都分不清哪个是舅舅，哪个是姨夫，哪个是舅妈，哪个是姨妈。
（六）
外婆的身体一直很好，没有什么疾病。这两年血压开始升高，出现过几次眩晕，但是都有惊无险。去年年底，母亲打来电话，告诉我外婆又不行了，虚岁七十的母亲正在跟舅舅们轮流值班，看护八十七岁高龄的外婆。我非常着急，正准备请假回家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，舅舅来电话说外婆已经脱离了危险——这是她第三次昏迷后又清醒过来了。我更加深信外婆是一个有福气的女人了，连阎王爷也敬她几分，不敢收了她去呢。
正月里去看望外婆，依然盘着小脚坐在炕头，依然匀称的身材，依然挺直的腰板，依然美丽的笑容，只是脸略微有些浮肿，腿脚不灵便了，口齿也不似先前那样清楚。手里拿的依然是她的烟袋和笸箩，但烟只是吸两口就让火灭了，咳嗽几声，沉思一会儿，点上再吸两口。外婆老了，真的老了，但我看着她，依然那么亲切、那么崇敬地品读着她，丝毫没有感觉到她是个随时都会离开尘世的古稀老人。姥爷也已经是八十岁的老人了，告诉我去年有一次开门的时候，不知不觉就摔了一跤，但两个人不肯跟儿女同住，每天就由姥爷来做他们的一日三餐。外婆咧开嘴笑得很甜很满足：“多亏了有这么个人呢！”姥爷一只眼睛盯着她只笑不说话。相伴五十年，两位老人用事实向世俗的人们宣告：只要有真爱，就可以消融外貌、年龄和身份造成的悬殊差距。五十年来，外婆的小脚也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在村里的土地上，踩在村里几代人的心中，她赢得了越来越多的人的尊敬和爱戴。
我离开的时候，外婆依然颠着小脚出来送我。那双小脚再也没有以前那么沉静了，由于掌握不住身体的平衡，外婆的脚步很慢很颤，让人担心哪一脚不小心就会跌倒在地。但我们的担心显然有些多余，外婆一直陪着我们走到车前，颤颤地却是稳稳地向我们挥手告别。望着外婆渐渐远去的身影，我的视线模糊了……
我痴痴地崇拜了三十多年的外婆啊，今天，你依然是我心目中圣洁的女神！
作者:
吉他小健
时间:
2004-3-12 20:05
看完这个故事
我想起了我的姥姥
虽然姥姥已经离开
我很久了 可心里总是
觉得她还和我在一起！
上次听华健唱《天黑黑》时
唱到“我的小时候，吵闹任性的时候
姥姥就会唱歌哄我.....”时
我当时就忍不住眼泪了！
唉！
作者:
我是大苹果
时间:
2004-3-12 20:44
放到浓情化不开更合适，蓝天，我转给你了
作者:
蓝天之音
时间:
2004-3-13 12:38
谢谢苹果！！！~
不知道为什么，每次看到亲情的帖子就想加精，或许是弥足珍贵吧！~另外，我发现好象我们这里讲友情的帖子少了一点哦……
作者:
leonsn月饼
时间:
2004-3-13 16:29
想想我的姥姥…………有点像赵丽容…………！呵呵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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